陪伴媽媽最後一程

    作者：伍美美

我們常說生命無常。既然是無常，我們不可能事先做好心理準備，去接納無常的到來。當有突發事件時，情緒自然陷入慌亂及不平安中。

5月25日禮拜五下午接到哥哥簡訊，得知媽媽身體突然變得很弱，記憶時好時壞。媽媽雖已97歲，但平時記憶力很好，說話也中氣十足，比我說話還順暢，只是近3個月體力明顯下降，但並沒生什麼病。我自己正因氣虛要去看醫生，以為媽媽的情況是自然老化現象，因此心裏並沒有意識到嚴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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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媽媽時已是傍晚四點多，媽媽躺在床上身體軟弱，我們扶著她只嚐了一點點營養奶，她想跟我們說話，但她聲音微弱，我們聽不清楚她說什麼。晚上媽媽又開口說話，這次我倒是聽清楚了，連問好幾次哥哥在那兒？照顧她的看護在那兒？要她幫忙去買藥；最後一句是曾神父的哥哥下午到醫院來看她，這句話太奇怪了，媽媽是在家裏啊！這是媽媽最後說的3句話。

第二天禮拜六我們決定送媽媽去醫院。媽媽很怕去醫院，所以我與哥哥都在她耳邊告訴她不要害怕，我們會陪伴在她身旁。蒙市嘉惠爾醫院急診室，離媽媽住家只有5分鐘車程。醫生經過一系列的檢查，告訴我們：「媽媽因感染嚴重肺炎菌，所以身體才會突然變得那麼弱及無法說話，更壞的消息是媽媽兩個腎臟都壞了，而且由於高齡，身體各項器官機能都已下降，不可能康復。」醫生要我們做好心理準備，這對我們真是難以接受。我們沒帶媽媽上街，她也沒咳嗽發燒，怎麼會感染肺炎呢？醫生說老人家吃東西時若嗆到或吃藥時吞嚥不順，也會逐漸造成肺炎。我知道媽媽從去年開始，平時需要吃很多種藥，她水喝的很少，又長期便秘，大概累積很多毒素，致使腎臟受損。醫生用很強的消炎藥、點滴、葡萄糖水及氧氣幫助媽媽呼吸，減輕她的不適。醫生說媽媽的肺功能已很弱，要靠機器呼吸。基本上媽媽自進醫院後，人一直在昏迷狀態中。醫院把媽媽轉入3樓的二人病房，我們急忙通知妺妹及兒子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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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規定晚上9點後只能有1人留守，我跟哥哥商量決定我先留下陪媽媽！我曾看過一篇醫學報導，人維持最久及最後失效的器官是聽覺，所以試著與媽媽說話，告訴她如聽到我說話或知道我說什麼，把臉轉向我，果然媽媽的臉多次慢慢轉向我。入院後第二天主日清晨3點，護士進進出出，機器響不停，醫生突然進來對我說：「媽媽呼吸很弱，加上高血壓也只有72度，很低，趕快通知其他家人，媽媽會在十分鐘到一個小時之間離開。」聽後我整個人被驚嚇住，十分鐘恐怕連住最近的哥哥也趕不上，何況住在核桃市的妹妹，心想只有我一人送媽媽了，無限的孤獨無助及驚慌襲來。還好神父哥哥馬上趕到，替媽媽再度傅油，我們為媽媽唸慈悲串經及玫瑰經，護士也說高血壓若能回到90以上就能穩住，但血壓一直不穩定的升降，我們的眼睛盯著機器轉，心情也忽喜忽憂。

祈禱真的很奇妙，我們為媽媽唸經時，媽媽是明顯有感覺的，嘴巴及臉會顫動，唸經後發現媽媽臉色從不舒服中變為略帶粉色，皮膚柔軟有光澤很祥和，我們感受到祈禱的力量。清晨妹妹、妹夫、兒子、媳婦及平日常陪伴照顧媽媽的Lily趕到，整天陪著媽媽；慧琪夫婦及田老師一早得知也趕來，看到兒子我原來冷靜的情緒像山洪暴發，再也顧不得因怕影響媽媽不捨而不能哭，忍不住抱著兒子大哭不止。這時理智已不管用，情緒需要有適當的宣洩，每個人對痛苦的承受力不一樣，強行壓抑反而會造成身心靈的阻礙。媽媽的身體狀況轉變是這麼穾然這麼快，我難以接受啊！我心裏更擔心哥哥。身為神父他常常為臨終教友傅油，明白死亡只是人生塵世旅程的終結，最終走向天國的家鄉。但作為一個兒子，哥哥事母至孝，常常陪伴在媽媽身旁，與媽媽的感情很深，想來更難以承受媽媽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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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祈求天主給我們更多時間與媽媽共處，我們雙方都需要這過渡期。媽媽不會想到她突然得肺炎，無法用言語交待事情，自然不能放下對兒女的掛慮，尤其是對哥哥，總是擔心他過於勞累或沒錢用（因為哥哥總是慷慨地去幫助需要的人）；我們也很難放下對媽媽的不捨。

大家都勸我回媽媽家休息，但我不敢離開，生怕錯過媽媽離開的時刻。當天晚上嘉寶姐打電話來說，明早很多媽媽在教會的好朋友聖母軍會來探視為她唸經，我腦袋剛閃過這病房恐怕太小啊！護士卻推門進來，告訴我要幫媽媽換房間到二樓。我問為什麼？為了給我們更大的房間。二樓的兩人房空間較大，而且只有媽媽一人住，房內原只有一把椅子，隔天護士又主動地搬進來數把椅子，天主的照顧真是無微不至。媽媽很多朋友及聖母軍都來探視，為媽媽祈禱唸經，每次他們跟媽媽講話及唸經時，她的臉都有明顯反應，嘴巴一直動，好像跟著一起唸經。我感受到聖母軍對臨終病人的關懷及祈禱，幫助病人得聖神助佑，心靈上產生力量及平安，家人也因而得到安慰。

護士平均每2個小時進來幫媽媽檢查藥物、量血壓、翻動身體，她們都很用心地照顧媽媽。第三天，禮拜一清晨4點我突然感到不安，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看著2位護士正忙碌著，又招來二位資深護士，我深知大事不妙，果然護士對我說媽媽要走了，妳有什麼話快對媽媽說，也趕快通知其他家人。哥哥馬上趕到，再次幫媽媽臨終傅油，我們一起唸慈悲串經及玫瑰經，手機也放在媽媽旁邊，不斷播放很好聽的聖歌、祈禱經文及頌唱慈悲串經。此時手機真是幫上大忙，祈禱後媽媽又穩定下來。清晨妹妹、妹夫、兒子、媳婦、Lily都來了，大家都不敢離開，每天都有許多教友來探望。

第四天禮拜二清晨7點，醫生檢查完媽媽後，對我說：「妳媽媽隨時要離開了。」護士也準備好所有的文件等哥哥簽字。哥哥及家人先後趕到，我們子女都一直在媽媽耳邊說：妳放心離開罷，我們會互相照顧，但媽媽捨不得我們還是沒走。中午家庭醫生過來對我說：「妳媽媽的報告很壞，大概活不過今天了，最遲今晚一定會走的。」妹夫聽到後還開玩笑說：「醫生不了解媽媽生命力之強，醫生說什麼都不算數，媽媽點頭才算數，醫生輸定了。」

到了第五天禮拜三，醫生護士都說媽媽生命力太強了，不再對我們多說什麼，讓我們陪伴就是；給媽媽注射了瑪啡，減輕發炎的痛苦，此時的我已經不祈求媽媽多活，為媽媽好，早走反而少受些肉體及心靈上的苦。黃昏時先生從台灣趕回直奔醫院，媽媽算是所有家人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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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禮拜四，媽媽眼睛微微張開，醫院一直用很強的氧氣機幫助媽媽呼吸，但她仍只吸到百分之八十左右，所以呼吸急促有點辛苦，我們不贊成氣切，繼續用瑪啡來減輕媽媽的不適感。

第七天禮拜五凌晨12點多，經護士幫媽媽轉身換衣整理妥當後，媽媽的眼睛完全張開像清醒一樣，但呼吸仍急促。我在4點鐘醒來時，室內靜悄悄地，注意到媽媽呼吸輕微順暢安靜正常，好像睡熟似的，非常舒服平安，沒有任何牽掛煩惱的跡象，我心反而平安了。我把護士、醫生找來，醫生說媽媽在回家路途中了，但尚在呼吸；我決定不再驚擾哥哥了，在媽媽進醫院前兩天，他因勞累擔心引發皰疹，腰、腿抽痛，之後一天比一天嚴重，也不敢離開媽媽去看醫生。我在媽媽身旁，手機播放著慈悲串經及聖母頌。6點鐘時我又睏得睡著了，9點醒來看著媽媽一息尚存地呼吸，等醫生9點20分來到時，確定母親心跳已完全停止。媽媽終於走完她的塵世旅程，這天是聖母訪親日，感謝聖母親自接引媽媽回歸天鄉。我們為媽媽安排六月十五日早上在蒙市聖湯瑪斯堂殯葬彌撒，隨即下葬在玫瑰崗爸爸的墓地旁邊。

我們感謝嘉恵爾醫院醫護人員對媽媽的悉心照顧，及給我們親人一個好的環境來臨終陪伴媽媽，醫院對病人的關愛憐憫，減輕了病人的痛苦和家屬的焦慮。

我們誠懇地感謝各位神父、執事、修女及教友們不斷地為媽媽身體康復及靈魂永安祈禱並獻彌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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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由衷地謝謝聖母軍及媽媽在教會的朋友來探訪媽媽為她祈禱唸經，媽媽心裏一定也想與大家道別。

我們更謝謝為媽媽殯葬彌撒共祭的神父執事們，及安排禮儀詠唱奉獻及其它服務的主內的弟兄姐妹們慷慨的付出。

感謝天主愛的恩寵！使媽媽喜樂地安息主懷。我們會因著媽媽的離去，更相親相愛，也更願意為愛世人而服務。

(加州羅蘭崗來稿)